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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創造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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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是道德眼光(1/5)

藝術眼光也不是道德眼光。道德有新舊之分,舊道德中那些割股療親、夫死盡節之類行為固然因為刺痛了藝術眼光對具體生命狀態的敏感而早已與藝術無緣,新道德否定這一切,卻也因為成了一種籠而統之的新概念而離開了具體生命,同樣與藝術眼光擦肩而過。藝術眼光並不關心道德本身,而是關心在各種道德規範下蠕動的生靈。它因生靈,才返觀道德。


這也是藝術學既不成為曆史學、政治學奴仆,也不成為倫理學奴仆的立場。


更重要的是,人世間最重大的生命悲歡,任何道德規範都管轄不了,也解釋不了。


《紅樓夢》作為賈府中最高統治者的賈母破壞了賈寶玉、林黛玉的戀愛關係,我們不能用簡單的人性評判和道德評判的眼光來裁斷。賈母真愛賈寶玉,她疼愛林黛玉也不是虛情假意。她很寬容,甚至很開通。她的至高地位使她沒有必要兩麵三刀地傷害自己懷裏的孩子。但是,她出於一係列帶有根本性的考慮,出於種種溶化在她人格中的自然選擇,她隻能讓賈寶玉和林黛玉分開。於是,這個戀愛悲劇也就包含了更深厚的無奈必然。如果賈母隻是出於一種道德上的惡的意向而拆散了寶、黛,那人們隻會惋惜他們不幸遇上了一個惡老太。惡老太畢竟不是處處有、時時在的,因而這種不幸帶著顯而易見的偶然性。這種不幸體現在藝術作品中可以激起讀者無限的憤怒和憐憫,但靜心一想,既然一切都可歸因於個人,歸因於偶然,這畢竟是一種可能避免的不幸。《紅樓夢》提供了一個時時真誠地呼喚著心啊肉啊的慈祥老太太,她一心要給兒孫們創造幸福,但又無可置疑地作出了她的自然選擇。這樣,與寶、黛過不去的,隻是一種宏大無比的社會必然性。讀其他戀愛悲劇,人們常常會遐想戀愛主人公在遭遇上的其他多種可能,但讀《紅樓夢》則不會,一切隻能如此,既那麽偶然又那麽必然。


道德裁斷,可以處決民間戲曲《秦香蓮》中的陳世美,卻難於處置《琵琶記》中的蔡伯喈。陳世美徹底違背了做丈夫、做父親,以至做人的起碼道德,成了為人們深惡痛絕的“負心漢”的典型,而蔡伯喈卻並非如此。表麵上他也背棄了妻子父母,但劇作者卻為他安排了一係列理由,而且這些理由都令人同情。不管作者的初衷如何,作品表述了一種意向:如此廣泛存在的家庭悲劇,不是幾個青年知識分子在道德上的負心所能承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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