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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者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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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往哪裏去(1/6)


有時候從外麵回來,會覺得時間變得複雜起來。如果不是非要寫點什麽的願望支撐著我,這一天就不僅變得無所事事,而且似乎了然無趣起來。常常是這樣,我不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麽。即使一整天的忙碌仍然帶不來絲毫滿足。為了不使自己進一步陷落到孤獨和虛妄的深淵裏去,我會將一些若有若無的場景和分布於我內心世界裏的想法挖掘出來。在白天,呆在溫暖的房間的暗部,有時竟會變得昏昏欲睡。我無法知曉自己真正想要找到的那種生活的驚心動魄之處,因為外麵的世界看起來毫無頭緒。時間的複雜之處正在這裏,並且,隨著歲月的進程,這種特征愈發鮮明。我幾乎成了眾人皆知的一個孤單的人。作為回報,我準備將自己的世界在紙麵上擴張到無限深遠。事實上,盡管我自以為與眾不同,但總是無法回避地與這個世界越來越近。這使我又高興又擔憂。從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過渡到今天這一步其實有諸多不易,我明白這樣的道理。它應該屬於更多更普通的人。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生活裏不停地奔波和忙碌,對存儲在書櫃裏的所有書籍都不為所動。那時我還經常跑在外地去采訪,因為好像住在書齋裏的人容易生鏽和遲鈍。我可能毫無辦法。有時我還是羞澀和緊張不安。在許多時候,世界被分成幾份,誰也搞不懂它會在什麽時候合攏,又會在什麽時候繼續分化。每隔一段時日,我就會產生離開一段時間的想法,並且暗地裏期待著在外麵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事情的真相總是被一些借故做出的舉動遮蓋起來。我有時觀察到了每一個人都會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慌亂。還有一些人沒有進入到我們的視線中來。多年以後,當我總是止不住想說出點什麽故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理屈詞窮起來。或許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期待過獵取一個姑娘的芳心。大概是我並沒有經曆過情感訓練的緣故,所以一開始並沒有一個人懂得我的心思。以後漸漸地,這一切都變得沒有絲毫新意。我把自己的思維嚴加看管,它慢慢地控製了我的行動,使我矜持而悲觀。在不為人知的一些時分,我被慘淡的幻覺弄得驚慌失措,毫無神采可言。有一次我注意到自己一個人在街頭,直到夜色朦朧,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孩子與她的男友神態親昵地走近。在這一個瞬間裏,存在於我心裏的那些幻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於這種事,我一般總是秘而不宣。但有時會浮現出以前的日子,那個女孩子青春鮮豔的麵容和她在夜色中的驚恐久久地停留在記憶裏。我不慌不忙地走過天橋,與她打了招呼,並且希望從此後正確看待我們的關係。我看見自己的身影在下台階的時候晃了一下,隻一下就恢複正常了。不久後再度遇到她的時候卻又有點迷茫了。在夜裏領略一些故事孜孜不倦的教誨,我記了筆記。從此後我就會寫小說了。


我在家的時候總是把門關起來,希望能夠在絕對的安靜中與外麵的一切暫時隔離。我甚至想象成家以後也能以同樣的方式獨立出來。一切純粹出於好奇,有一次,我在家裏創造了與任何人都不說一句話的紀錄。以至於有人對我的舉動提出異議,他們小心翼翼地經過我的身旁。“快看,天已經黑了。你一整天都沒有出過門嗎?”在這大驚小怪的喊叫中我吃驚地發現了陸陸續續回來的家人。我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了。“你都寫了些什麽?讓我們瞧瞧。”我關上電腦,吃了晚飯。夢到一個四壁空空的房間裏,有兩個裸體的人。這樣的夢境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以至於我到現在都羞於複述。最讓人稱奇的是這樣的夢境後來出現在同樣的情境下,連一個突兀的轉折都沒有地延續下去。那樣的夢都會有熟悉的路徑。過了許多日子,我不再感覺沉重不安了。因為即使醒著仍然能夠回憶起來的事,可能與現實並非毫無關係。我摸摸自己的胡碴,慢慢感覺平靜下來。我逐漸想起許多年前,我在深圳時的一幕幕場景。但仿佛許多情節已經淡化了,有一些關鍵的地名也變成了團團雲霧。我終於變得煩躁不安,並覺得這些都與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境有關。直到現在,事態仍在不斷變化,我始終不能從一種無法逃避的荒誕感覺中脫離出來。那幾年的時間似乎沒有以後過得這麽快。一轉眼,就有許多年月從我的掌心裏溜走。我使盡了全力,但無濟於事。


生活的發展演變與內心的躁動一脈相稱。以前的許多決定,都是來自於一念之間。在剛剛長大的那些年,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啊。我常常覺得,即使再退回去五到十年,我都無法改變分毫。可現在不同了。沒事幹的時候我還會在街頭溜達,但這樣的時間越來越短。從前我還會在散步中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情,與迎麵走來的女子對視幾眼,但目前,我可能連她們的目光都捕捉不到。就在這最近幾年裏,我與女孩子的接觸越來越少,不知道與她們吻起來會有什麽樣的感覺。這情況我沒有同任何人講過,因為那等於公開承認自己魅力的喪失。我默默地回憶從前的場景,卻發現全無作用。我的記憶也不起作用了。就在病了的那段時間裏,我臥床不起,似乎同這個世界斷了最後的聯係。最後的障礙也在悄悄地解除了,因為所有的一切隻在我走進人群中時才會發生效力。當一切心靈的悸動帶來徹底的輕鬆感覺後,我的思想一下子比年齡老了許多。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呢?他們都到哪裏去了?我在極度遺憾中進入到睡眠之中。三個月之後,我已經同生活打成一片了。隱隱約約的,還會有絲毫關涉過去的片段衝決記憶的堤防,它們到現在的我這裏,說,路途已經變了,所以找起來這麽費勁。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我會到哪裏去。不過這似乎並不妨礙歲月的延續。但有時候,我覺得真應該在恰當的時候,見見你們中的某一個人。隻要我們遇上,就會發現另一個人的異常之處。我們在彼此對視的那一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自豪感覺。因為如果我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肯定會使所有的記憶複蘇,那人生中的隆重儀式,將會使我們雙方受益,震動頗深。



與寫作的間隔越來越明顯——一次明顯的創作激情與另一次之間的空缺越來越大,當我的生活與寫作無涉,一天天奔波而且忙碌的時候,我的心裏總是緊張慌亂無法釋懷。很難說什麽是應該做的,什麽是必須做的,什麽應該立刻停滯下來,相對於紛紛擾擾出現在我生活裏的事,譬如,談對象啦,訂報紙啦,甚至為一些人寫無聊的吹捧文章,我總是顯得準備不足。以前的經驗根本不起作用,因為每一次總會有新情況冒出來,有時正在進行一件事情的途中,我會想起這是在什麽地方,我為什麽來到了這裏。當然我的思考轉眼就被迎麵衝撞而來的人或事打斷,與我的走神相比較,他們看起來完全投入,主動性十足。我曾經希望自己能夠培養對生活瑣事的強烈興趣,甚至拋棄我原有的一切敏感的情緒,無聊的恐懼,夜裏的焦慮和失眠,但努力了好多次,仍然不見有改觀的跡象。


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久了,但直到有一天我整理我的深圳日記,看到了二〇〇一年的時候我在迷茫和困頓之中用同樣疲倦甚至還有些衝動的語氣說話,看到我在南行路上微薄的支出,與我本性相悖的精打細算,一時間覺得如同隔世。雖然明白有過一段那樣的日子,但時間的演變,把一切都曲折地扭轉過來了,有一些記憶鮮明的細節,同實際情形甚至完全是兩回事情。這使我開始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使我覺得過去是唯一的,不變的,又是什麽原因在悄悄地更改了這一切,很難說,現在的我,已經脫胎換骨了。與三年前的我相比,沒有任何回憶是完全牢靠的。


有一些時候我甚至嚐試著遠遠離開我的寫作計劃,想象自己與寫作完全是偶然的聚合,事後我們各自沿著自己的路途奔向前去。我喜歡人世裏的喧嘩,甚至浮躁的聚會,喜歡在陌生人的臉上發現自己認同的某些東西,突然地產生某一種微妙的情感,然後又任由它一徑地離我而去。過去了很多時日之後,我會突然想起同我交往過的人,有一種奇怪的幻覺常常會在我的腦海裏顯影,它們像是早就停頓、等候在那裏。我琢磨著自己到底有多少日子不去想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又是多麽熟悉和不設防。極其偶然的情況下,還會遇到這些故舊,同他們有過共同懷念舊時光的感歎,說起當時,有一種潸然淚下的奇異感覺。不過,為數眾多的人已經徹底消失了,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我的榮耀感有時會因為一些文字的組合而凸顯出來。它已經為此付出眾多代價。這樣因為寫作而建立起來的自尊和自信像一種慢性病症,它延續了這麽多時日,並且有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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